旧岁新年交替之时,各大美术机构的年度展也纷纷开幕,展览一年来的创作和研究成果。正在紧锣密鼓推进中的《媒性的造型——2015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年度展》,将于3月25日至4月28日亮相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题目中就充满了“学院派”的意味。何谓“媒性”,什么是“造型”,院墙外的观众该如何欣赏这样的展览?展览总策划汪大伟和学术主持尚辉向观众一一揭示其中的学术秘密。
画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什么是造型艺术?艺术评论家、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美术》 主编尚辉认为,人们今天对造型的理解已走入歧途,把绘画造型和真实的图像画上了等号,通过这个展览,需要让人们重新回到对造型本质的认知:造型形象不等于镜头图像。
“首先,造型形象最重要的是通过艺术家的想象,重新再造的一个形象。今天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造型形象和照片形象是没有差别的。这是最大误解,不仅是中国人误解,西方的些许艺术史学家们也是这么误解。”尚辉说。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天顶画完全是靠人物的造型解决的。然而,天顶画上的各种人物形象,能否用照相机拍出去替代呢?“你是拍不出来的,因为那些人物形象都是想象再造的,也即造型并非是对客观对象原本的再现,而是为了视觉审美需求进行了看似客观描写、实是主观再造、创造的艺术。”
对于人物画来说,艺术家的造型要懂得解剖关系、骨骼关系以及运动状态中的体态结构变化。也就是说,他要画出来人肉眼看不到的那些东西。“比如雕塑不是说把一个人的形象做了模子往那儿一放就行了,雕塑家要把你的形象重新进行骨骼肌肉以及结构的夸张、放大和再造。如果把你的脸放到5平方米这么大的时候,许多面部结构都要进行重大的调整,使其看上去更加结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塑造感。”
绘画造型其实也是绘画性的一种表现。画家并不是没有笔触的、没有情感地去塑造这些形象。他在塑造形象时,随着用笔方法的不一样,笔触、笔墨都具有手感的气息和生命,这些都是镜头机械图像所无法来实现的。尚辉认为,照片实际上是用一个凸透镜来呈现物象,并把它变成平面。结果,好多东西是看不见的。比如一个人的脸,当在这个地方成像的时候,他的背后是看不到的。但画家是靠自己理解和想象来造型的,画面上的形象体现的是画家对于形体的理解、想象和审美性的再造。比如把脸上的某个部位夸张一下,从而凸显出人物特色,这绝对不是照相机能完成的事情。
今天被称作读图时代,人们接受任何信息都被转化为图像,而这种图像不是传统的绘画图像,而是镜头图像或虚拟图像。图像已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眼睛,改变了我们的视觉经验,这在尚辉看来,是一种“很要命的事”。它甚至导致许多画家丧失了造型的能力,甚至于混淆了绘画造型和图像形象的区别,在这种时候,他们中国足彩网地会用照相机镜头下的图像来替代他绘画的形象。
为何将“造型”作为年度展的主题?上大美院院长、教授、博导汪大伟认为,美术学院是建立在造型艺术之上的,其基本语言是造型,使其经久不衰,绵延不断的就是坚持造型语言的教育。造型语言风格的形成虽然受时代精神,审美影响,但是造型语言的载体及媒介的变化对造型语言风格形成有着直接关系。“没有宣纸、笔、墨就没有中国水墨画,没有油彩、油画笔、油画布就没有西洋油画。因此从不同的媒介角度去研究不同的造型语言形成,从中寻找出带有规律性的样式,并以此探索造型语言今后的走势,是美术学院本体研究的任务和自身发展的需求。”汪大伟说。
造型艺术过时了吗
当年,油画家陈逸飞出国后为何又回来了?“他出去的时候正好是西方新媒体艺术兴盛的时候,毫无疑问他和西方人根本就不能在艺术思想上对接,所以他最终还是回来了。”尚辉介绍,在欧美这些国家,我们称之为造型艺术教育早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在做的是新媒体艺术、观念艺术。
“西方美术的价值观念发生了变化,这些所有的再现性的艺术,造型艺术都过时了。这种思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尤其是九十年代开始影响着中国。但是在中国,也有像我这样,认为造型艺术是不会消亡的人。造型艺术这一门艺术并不因为有新媒体艺术而消减,这就像中文一样的。我们今天进入新媒体时代了,我们中国的语言文字难道就可以不要了吗?”
但是西方的艺术史学家就是这么认为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一个叫汉斯·贝尔廷的人写了《艺术史的终结?》,认为原来的油画、水彩、版画随着新媒体艺术的产生都终结了,这个概念对西方的美术教育的体制发生了改变。但尚辉觉得,新媒体艺术是用的新媒体重新创造一种艺术的类别,但是这种类别和原本的造型艺术并不构成一种直接的颠覆关系。
尚辉经常举这样一个例子。他问90后大学生,张艺谋的《三枪拍案惊奇》和《山楂树之恋》更喜欢看哪一个?学生们都说《山楂树之恋》。90后为什么要喜欢《山楂树之恋》而不喜欢《三枪拍案惊奇》呢?“按照艺术的类别说,《三枪拍案惊奇》是反讽的、古今穿越的,纯粹是一个当代艺术。《山楂树之恋》则是一个传统的爱情故事,这说明什么?艺术永远离不开情感,绘画永远离不开形象。”
如何在当代的环境下研究和教授造型艺术,也是美术院校需要思考的课题。汪大伟认为,应从传统造型艺术的概念转向全新视觉艺术的概念,把造型中的视觉要素提炼、升华,用新的信息化概念与思维方式进行组合,提升为一种视觉艺术的特征。“造型艺术通过工艺、材料来造型,强调‘造’物的概念,追求完美;视觉艺术从视觉感官上感觉形的概念,强调‘觉’的作用,追求无限、延伸。”他认为,传统造型艺术与视觉艺术是艺术在手工业时代与信息化时代的不同产物,尽管表现形式在改变,追求目标也在改变,但意识、语言与媒介三者关系始终不变。
“我们需要用信息化的概念与思维方式提炼原有的造型艺术(建筑、雕塑、绘画)中的视觉元素,进行重新整合,创造新的学科构架。信息化时代美术学院的基本语言应从造型语言转向视觉语言,并以此来构建符合上海地位和发展的都市美院。”汪大伟说。
把媒体融入造型语言
此次展览的最重要的主题和创新点就是造型的媒介性。尚辉认为,造型问题一方面是我们自己如何理解与深化,这个问题不解决,绘画的根本问题也就不能很好解决。这看似是基础问题,其实则决定了绘画的艺术高度。在现实艺术创作中,许多画家是“带病创作”,结果一辈子都不能达到艺术史的高度,仅有所谓的观念或风格,其实都不能真正进入艺术史的行列。另一方面是不能否认当代艺术已进入新媒体时代,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媒介不能被拿来当艺术载体的,这就意味着,今天所讨论的造型并不能局限在原来油画、国画、版画、雕塑的范畴,应当以当下媒介的观念融入传统的造型艺术中。“当代性如果没有媒体,没有把造型语言容纳进去,是不能在艺术史上站得住脚的,因为他没有自己语言上的贡献。这就是我们展览的基本理念,甚至也可以说我们美术学院将来的美术教学理念。”
尽管展览主题“媒性的造型”听起来有些拗口,策展团队依然觉得,从中最能体现展览的学术追求。汪大伟解释,“媒性的造型”是指从属艺术媒介属性的造型语言,对媒性的造型研究是从艺术媒介的属性对造型语言影响作用的研究。也是指如何在掌握媒介的基本属性的基础上能熟练运用和驾驭其属性所形成的独特造型语言风格的过程研究。这里的媒体包括各种材料,水墨、油画、雕塑、甚至身体和行为艺术。
“造型问题实际上是当代美术教育存在的问题,此次年度展是从我们学院美术科研的角度来做,所以带有很多的实验性和探索性。”汪大伟表示,本届年度展以“媒性的造型”为主题,意在从多角度对造型的理解和探究,面向社会转型期对当代美术学院的历史责任和教学教育方式的再思考,以推进美术学院新一轮的内涵建设。
尽管西方艺术史以不断颠覆作为其艺术的基本发展观,但在尚辉眼里,艺术史的发展观是延续性的,其主流是传承与创造,只是某个时段呈现出叛逆或断裂。“你要有超越性,看问题要有穿透力。绘画艺术史的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解决形象的表现问题,这是主流,但某个时段可以出现抽象艺术,也可以出现表现艺术,但艺术史不会从此永远地抽象或表现,你会发现它不久就会回来,是一种回环往复的运动曲线,并非像一些西方艺术史学者描述那样,是一个不断进化、不断否定的过程。譬如当代艺术,就不是现实主义中的探求语言自立的抽象艺术,甚至于把原物品搬到了展厅里,它不仅具象,而且就是原物品本身。”他认为,当代造型艺术出现了全球性的病毒,认为图像时代的绘画已不是造型问题,而是哲学观念问题,这是艺术发展史的一次灾难。“我们希望能通过这一届年度展,能把造型这个视觉艺术的根本问题拉回来,并对造型这一概念进行全新而深入地破解,使其注入当代内涵,这也是一次对造型艺术的当代性探索。”